安息日那天下著雨,我從家裡獨自走路去附近的希伯崙,它是繼耶路撒冷後第二聖城,受巴勒斯坦管制,但是由以軍監視所有關卡,分開猶太區和阿拉伯區。猶太人朋友千叮萬囑叫我不要進阿拉伯區,因為很危險。可是,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,我轉過關卡的閘口,就到達阿拉伯區了,但是還不知道自己身在阿拉伯區。直到看到店鋪的阿拉伯文,才恍然大悟。
既然亂走進去了,當然要看看阿拉伯區的人民是怎樣生活了。於是,我戰戰兢兢地走著,畢竟主人說“很危險”,還是小心為上。我用手機拍一些房子的外貌時,對面街的小孩突然指著我,示意我想幹嘛,我馬上指著上面的樓房,示意只是拍外墻,不是拍他。想不到小孩對我的舉動那麼敏感,看來生活環境已經把他們訓練成時常高度戒備的心態。
之後繼續亂走,也不敢怎麼拍照了,以免引起當地人的懷疑。本來想盡快離開,總是覺得氣氛有點緊張,後來仰頭看到一個牌子寫著:Hebron Library。究竟阿拉伯區的圖書館是長什麼樣子呢?好奇心就把我帶進去了。
找不到入口,就問了一下店鋪的人,年輕胖子帶我繞過店鋪的後面,指著一條樓梯示意我上去。門口有點簡陋,一點都不像是圖書館,但是既然當地人說是這裡,那我就膽粗粗地進去了。走進去,看到一個人,問一下圖書館,他就指著上面。我上多一層探頭看看,書本一排排整齊地站立在書櫃中,我肯定那是圖書館了。 本來只是想參觀一下就走,但是突然一個女士走過來跟我握手,問我從哪裡來,之後就開始交談了。她說我的手很冷,馬上把我帶到她的辦公座位,開了暖爐給我取暖,還問我要不要喝咖啡,實在太熱情了!即使外面冷風冷雨,館內卻洋溢絲絲的溫暖。
她叫Reni,是圖書館的員工,會講一些簡單的英文。她問我是否一個人來,我點點頭。她掩著口,很驚訝地說:”從來沒有外國人獨自來這裡,通常都是一團人來參觀的,你怎麼知道這裡的?”我說:“剛才看到圖書館的招牌,就隨便走進來了。”她雙眼發光,看來我這個不速之客有點匪夷所思。她把我帶到裡面一個課室,有一些小孩子在畫畫,導師是一個巴勒斯坦女士。她一見到我,就笑逐顏開,然後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來。
導師三十來歲,濃妝艷抹,眼睫毛捲曲亮麗,頭髮包著繽紛的頭巾。她每週六都會在圖書館教巴勒斯坦小孩畫畫,培養他們的興趣。她和Reni得悉我獨自來以色列一個月後,無不驚訝得目瞪口呆。在阿拉伯國家,女性是不可能獨自出國旅行的。既然可以親身接觸巴勒斯坦人,我當然把握機會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況了。
我:“你們覺得這裡安全嗎?”
導師:“我們都很開心住在這裡,這裡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我:“你們有想過離開這裡嗎?”
導師:“沒有,我們都會一直住在這裡。”
我:“小孩他們平常有學校上學嗎?”
導師語重心長地說:“有呀,不過以軍常常到學校放催淚氣體,很多小孩都受害。你知道嗎?有些小孩吸入了氣體後,要很長一段時間才康復。”
我很驚訝,急著問:“他們為什麼要扔催淚氣體到學校呀?”
導師說:“沒原因的。有時候他們突然就在學生上課時扔了,他們都是亂來的!”
我有點不敢相信以軍這樣對待小孩。一個不會講英語的男人看到我們聊也坐下來,他播放一些網上的影片給我看。只見畫面播放著一群以軍拿著長槍指著一個八九歲左右的男孩,他害怕到哭了,但是以軍還是團團包圍著他。可能是因為小孩扔石頭到軍人身上,他們就要捉他了。就算小孩做錯事,也不用拿槍指著他吧?他繼續播放其他以軍暴力對待小孩的片段,我只想到:媒體會把這一面呈現給我們看嗎?
我皺著眉問導師:”你感覺怎麼樣?”
她說:“我們女人都很害怕!每天都有槍聲,學生被催淚氣體搞到生病,我不明白為什麼軍人會這樣對待小孩,希伯崙有很多關卡,軍人到處都是,常常為難我們,使氣氛很緊張。”
我們最後再閒聊了一下後,她說:“我們每天都祈求阿拉保護我們平安,只有交給阿拉,你相信阿拉嗎?” 我躊躇了一下,說:“不相信。” 她莞爾說:“希望你有一天也會相信阿拉!”她很誠懇地握著我的手。我也祝福她:“阿拉會保護你們的。”之後我就要出去找她所說有很多以軍把守的阿伯拉罕清真寺了。
外面的雨停了,踏出圖書館的那一刻,心中猶如千斤重。一個偶然的機會,我聽到巴勒斯坦人的親身感受。來以色列其中一個目的,就是親身了解以巴衝突。希伯崙,一個昔日的聖城,如今卻淪為以巴衝突的熱點。我只是一個過客,但是在裡面生活的巴勒斯坦人,卻每天努力地繼續生活,因為這是他們的家,也是世界上最“安全”的地方。